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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一个梦——关于老友吴兴文二三事 | 傅月庵

傅月庵 文汇笔会 2024-01-27

吴兴文(右二)与沈昌文(左一)、张冠生(左二)、傅杰(右一)合影

上个世纪最后十年,到新世纪前十年里,两岸出版交流从无到有,从有到多;熙来攘往,互动频繁,吴兴文恰恰是两岸出版交流密切时期,一个重要的人物。透过他的联系引介,两岸出版人更加了解彼此,许多重要书籍、作家,也方得以顺利出版。

兴文进入大陆很早,1988年便跟友人组团出访,因他喜欢搜买旧书,深谙藏书票种种,且娴熟台湾出版动态,以此“登陆”,因缘际会,结识了许多大陆出版人,其中最重要的是人称“沈公”的北京三联书店沈昌文先生。沈公当时主编《读书》杂志,迫切需要世界各地出版讯息,兴文算是他最得力的台湾帮手,曾经一连为他寄了五年的《中国时报·开卷周报》,一期不少,加上其他重要书讯,两人缘深论交,遂以“师徒”相称。有了这个“师父”,他想开哪扇门几乎都有钥匙,加上“与人为善”的个性,辗转结缘,越深越宽,到了世纪之初,他大约可算是认识最多大陆出版人的台湾出版人。

1990年代末期,吴兴文离开任职10多年的“联经出版”,转到“远流出版”任职,恰当台湾出版大举西进之时。2000年前后,我与他相偕到北京拜访各大出版社。印象里,既称“拜访”就应该外出寻访,谁知不是,前几天宾馆房间像是诊所诊间,访客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于道。这位是兴文要交代东西给他,那位是他有事情麻烦兴文;这位是闻名已久的作家,那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编辑。兴文则来者不拒,有问必答,帮得上忙的无不点头说好。一天下来,总要见上十几二十位客人。如此这般,“白天开门接客,晚上吃饭喝酒”,两三天后,方才启动拜会行程,登门与出版社领导握手对谈,但其实草蛇灰线,该见该谈的关键早都见了谈了。

这种打交道方式,看似有趣,其实很不容易,里面包涵许多不确定因素,举个例子,当时大陆出版社都属国有,社长官派,有久久不换的,也有不时调动的,一旦换了领导,前任所答应甚至所签立的合同都可能翻脸作废。这种情形下,要想合作获利,“人脉”、“人和”便显得特别重要,而这也是为何彼时很多事,兴文做得到,别人却做不来的原因。

然而这种“专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而是他“刻苦无欲”的个性所挣来,譬如他曾为了获得某位大陆畅销作家的一纸合同,从北京遥遥搭火车(当时尚无高铁)到湖北小城镇,在雪地里跋涉几个小时,却无结果,空手而还;又或者为了谈妥一件合作案,与对方宴席周旋,连喝好几摊酒,喝到脸色发白手发抖而后已。

兴文能喝酒也爱喝,酒席宴会里,他不太吆喝人喝酒,却是有邀必陪,一口一杯,绝不扫兴。台湾出版界能喝的不多,他却是大陆出版人一谈起喝酒,尤其喝白酒,人人都竖起大拇指的。酒喝多了,他有时也任性恣意,竟就学起史记人物,“使酒骂座”起来。这事我亲见好几回,次次捏把冷汗。

印象深刻的一次是2005年前后,与他到福州一起参加全国书市,夜里宴会多有,跑完两摊,他已喝了不少,醺醺然。第三摊是台湾出版界的酒会,人很多,熟人更多,这个也叫那个也招呼他,突然有个人拉住他喊:“吴兴文!”一看原来是台湾某出版集团高层,向来趾高气扬,兴文冷冷看了他一眼,无若何表示。“我啦,我是某某某,你竟不认识我啦?”一副人人都该认得的口吻。兴文再瞄一眼,颇不屑地大声说:“我当然认得你,可谁想认识你啊!?”当场一片尴尬,也有人偷笑。我急忙拉他走人:“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隔日问他记得这事否?他笑笑回答:“真的呀?喔,那我真是骂对人了!”

也是这一回,与他亲历的另一件事是,两人从福州叫了部出租车,一路杀到闽清,沿着闽江直往山头奔驰,原因是某出版社趁着全国书市,竟然拉拔人马,跑到某解放军营区租借场地培训社员。有张合同却必得去拿,出租车很老旧了,师傅却开得飞快,沿路荒凉久久不见人烟,路越走心越慌,不免乱想:“这种地方,真有人图谋不轨,被‘蒸发’了,恐怕也神不知鬼不觉吧!?”兴文却老神在在,有说有笑,到了营区,跟出版社领导拉拉手,拿到东西后又颠簸奔驰回福州。——这种辛苦,大概也只有他受得了吧。

2003年远流博识网(北京)文化咨询有限公司成立,兴文出任总经理,从此常驻北京。当时主要任务,除了版权买卖,最重要的是设法合作出版,扩大利基。在试过好几家出版社后,最终与广西师大“北京贝贝特”结盟,成了合作伙伴。兴文也在这基础上,把一个又一个的远流作家如郑石岩、蒋勋、曾志朗、郭泰、刘克襄、茂吕美耶……引进大陆,而在2004年白先勇《姹紫嫣红牡丹亭》一书达到高潮,原因是这本书几乎是两岸同步发行,用的是同样的繁体字网片,仅只封面不同,因地制宜。这事如今看来似乎没什么,其中的复杂与困难,不是过来人实在很难想象。

大陆市场是一个曾经的梦,许多台湾人都做过,有成真的,也有破灭的。兴文不算破灭的那一种,原因是除了出版,他还有另外的寄托,从旧书到藏书票,从阅读到编辑,他都能,也忙得津津有味,因为这些寄托,或说癖,他的欲望相对很少,粗茶淡饭,能过日子就好,“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他也无所谓,破灭的痛苦,于他或也就不是那么巨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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