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 1000 天时间，逃离体制内生活 | 故事FM
说起体制内的工作，有的人把它当做是梦寐以求的铁饭碗，也有人把它当做是枯燥乏味的上一代生活。
今天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进入了体制内。但在她眼里，这份工作让她变成了一个懦夫。所以，她决定逃出去。
故事FM ❜ 第 055 期
/讲述者/ 小慕 /主播/ @寇爱哲
/制作人/ @ellentooo
/声音设计/ @故事FM彭寒
/BGM List/
01.Paper Moon - Explosion In The Sky（懦夫）
02.Air Waltz（未发布） - 彭寒 （扫地与假钞）
03.The Other Side Of Light（已发布在网易云音乐） - 彭寒（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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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请配合上方音频食用
一.在体制内，你要学会“看眼色”
我叫小慕，今年 27 岁。
我大学学的是戏剧影视文学，之所以毕业会去考铁路，主要是听从家里人的安排。我父母都是成都铁路局的老员工，在他们的构想中，我进体制工作似乎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坦白说，我那会儿对自己的规划也不是很清楚，随波逐流，去就去了。
去了之后呢，我发现那里的环境并没有之前想象得那么压抑。大家也别把体制妖魔化，那儿不是什么集中营，也不是军队。
但我慢慢地也发现，那里面还是有很多的潜规则。我说的潜规则并不是行贿受贿之类的，而是一套特有的评价体系。对待我这样的年轻人，他们会非常看重你是不是有所谓的“眼色”。
比方说，他们默认，年轻人理应帮自己的领导打扫办公室。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会明着告诉你，“你的工作中有一项职责是每天帮领导打扫办公室”，而是默认你理所应当知道这个潜规则。而如果你在类似这样的事情上表现得没那么“有眼色”，就会被看作是一个“不懂事”的人。
对于我的这种抵触情绪，我的父母表示很不理解。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哪个年轻人是不需要给领导扫地的。
△ 插画师：厘一生
二.我常常怀疑，自己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我所抵触的另一个问题是，在铁路这样的体系里工作，你不得不把大量的时间耗费在一些毫无意义的工作上。
比如，他们都默认大学生打字特别快，可以多做些系统录入的工作。可问题在于，他们所使用的设备和系统都十分陈旧，哪怕是一些最基本的录入操作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
有一次，我被要求把很多人员档案录到人事科的系统里面去。好不容易录完了之后，又有一项工作是统计所有党员的信息。按道理，只要在人事科的信息里做一个筛选，就可以解决问题。但不好意思，铁路的系统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功能。
类似这样的 Bug 在我看来，最大的问题不是浪费时间，限制效率，而是它会让你怀疑自己工作的意义在哪里，自己劳动的价值又在哪里。
三.我没有习惯，我不打算习惯
在铁路工作的那三年，每年春运，我都会被调到前线去当售票员。在第一年春运，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耿耿于怀的事情。
是这样的，作为售票员，我们在交易过程中难免收到假钞。按照规定，我们遇到假钞，无权没收，只能把钱还给旅客。
但我始终觉得，一旦我把假钞还给它的使用者，对方很有可能会想办法在别的地方把它花出去。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个错误不要再继续下去呢？
我决定自己买一支马克笔，每次收到假钞，就在上面写一个“假”字。
领导为此批评了我，他认为我这是在刻意制造矛盾冲突。因为一旦发生冲突，导致投诉，对整个班组的绩效都有影响。在体制内，个案的对错永远没有大局重要。
△ 插画师：Lisk Feng
第二年春运，班组里来了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有一次，她跟旅客发生了很大的冲突，气哭了。
领导安慰她说，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看那谁谁，去年也跟旅客吵架，今年那就习惯了。
我很冷漠地回了一句，我没有习惯，我不打算习惯。
其实，我反感的并不是“以大局为重”这个潜规则，我所反感的仅仅是这个“习惯”。
四.我很惶恐，我发现自己变弱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为什么会这么讨厌那句“习惯”。准确来说，那不是一种厌恶，而是恐惧。
是这样的，那段时间，我有个朋友在找工作。于是，她常常会发一些招聘启事给我看，让我帮她参考。
看着这些招聘启事，我发现，在铁路工作了这么些日子，我不能继续以校招的标准去衡量自己了，我已经是一个需要参加社招的人了。而与此同时，我在铁路又似乎没涨什么切切实实的技能。哪怕我拿过一些所谓的“先进”、“模范”头衔，但到了社招的市场上，它们根本就不适用。
这两年来，我的职业技能不知不觉地退化了。而如果我真的去“习惯”了这种状态，一切只会变得越来越糟——我只会变得越来越弱，弱到某一天，已经失去了真正的职场竞争力，只能依附于这个体系，甚至维护这个体系。
这便是最令我惶恐的“习惯”。
△ 插画师：松茸
五.我要辞职
我告诉爸爸妈妈，我要辞职。对他们来说，这种消息带来的冲击力，几乎无异于听说我要出柜。
我爸爸始终觉得，铁路系统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我之所以不适应，纯粹是因为我没有吃过苦。在他们眼中，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优秀，能进入铁路，保有一个铁饭碗，已经很不容易了。
让我真正下定决心，放弃父母的理解，离开铁路的，是一个很偶然的瞬间。
那天我在街上走，有点恍惚，一辆摩托车突然擦身而过。
在那个有惊无险的瞬间，我脑子里刷刷划过了自己这二十年来的人生。我很确定，如果我真的在这一刻被撞死了，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进铁路。我终于确定了，自己不能再这样怯懦下去。
我是第三年走的。其实在那之前，我给自己设了一道死线——我决定在铁路干到第 1000 天为止。
但事实上，我并没有干到第 1000 天。交辞职信的那天，是我的 25 岁生日。直到今天我还确信，这是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
面对我的辞呈，人事科科长很震惊。这么说吧，他当了十几年科长，我是他送走的第三个大学生。
他特意问我，你有没有和家里人沟通。我说我沟通了，他们不同意，但我觉得我并不需要他们的同意。
但科长还是照例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告知了一下。我听到我爸在电话那头让他再劝劝我，但科长表示他也没办法。
于是，就这样，我辞职了。
△ 插画师：Lisk Feng
六.我要逃得更远一些
我现在在上海工作，做的是文化产业。我之所以选择离开成都，就是希望这次“逃离”能够逃得更彻底些。
其实对我来说，成都真的是个非常棒的城市，它唯一的问题就是，我的父母在那里。
对我父母来说，我选择听从他们的安排，进入铁路，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对我更加宽容和理解。相反，这次让步给了他们一种可以操纵我生活的错觉——既然都进入铁路了，你不如去入个党，你既然都进入铁路了，你不如去相个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打破这个错觉，就得逃得更彻底些。
离开成都前，我妈忍不住对我说了句，你在外面不要硬撑，万一有什么事情不要怕丢脸，就不跟我们讲不回来。
我说，妈，放心，不会的了。
*本期头图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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