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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在谈“系统”时,我们在谈些什么 | 系统性变革

SSIR 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 2024-03-12



编者按

自2018年起,斯坦福大学PACS全球创新影响力实验室总监Christian Seelos及合作者们在《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上发表了多篇关于系统性变革(system change)的文章。


随着社会创新的难度为越来越多人所理解,疫情对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造成的挑战被看到,我们愈发感到社会现实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对它的认识和改善是富有挑战性而值得做的工作。


在其中,回顾和理解系统性变革十分重要。因此,我们特别推出“系统性变革“议题,与读者一道回顾Seelos教授及合作者们近年来对这一问题的持续思考。


同时,本专题也将成为2021年的开放议题之一:我们将不断收集有关“系统性变革”的观点和案例与读者分享,也欢迎对此问题有研究和体会的本土学者、实践者们分享对这一问题的见解(也许从对system change的翻译开始),共同推进社会创新事业。


如作者在本文中阐释的,“系统性变革”不是一套既定的理论、方法,而是呼吁想要帮助创造改变的人扎根在地现实,建立起学习型的组织和社群,让问题的解决方案从地上“长出来”。


“变革”(change)一词所指的改变是多元的,系统也是多元的:本文中我们将进一步了解作者细分的四种“系统”,它可以指具有“确定边界的真实实体”,也可以指“人们对社会状况和问题认知所持有的主观态度”;既可以指专门设计的具有特定职能的实体(如我们常说“教育系统”),也可以指家庭、社群等人的集群。


文中,作者呼吁从情境空间、行为架构和问题空间三个维度来思考社会系统的整体架构:这也许能帮助我们摆脱工业时代的机械式思维,更深入理解生态。




议题编辑:刘水静作者:Christian Seelos
 
这个世界上没有鲁滨逊。我们都过着与他人联系紧密的生活。我们身处家庭、社群、组织、交通系统、教育系统、政治系统、卫生系统等等。虽然这一点可能是显而易见的,但直到最近,许多慈善组织才开始在工作中接受明确的系统观点。但接纳系统观到底意味着什么?

系统工作旨在通过对问题所在的系统进行实质性和持久的改变来解决社会问题。要改变一个系统,就必须了解并改变构成这些系统的因果循环。
 
这是艰苦的工作。改变系统没有魔法,不能靠挥舞一下魔杖。但是,系统视角益处极大。对系统架构进行更深入的思考,可以使我们尽量避免过早确定和实施无效的或可能使情况恶化的解决方案。

因此,我们可以更有效地利用资源。我们更加现实地估计解决问题所需的时间,更加谦虚并愿意去探索和学习,而不是根据我们以为的现有知识、技术和战略优势来做决定。
 
系统工作为各组织提供了重新思考其方法和改变其态度的机会。领导人可能依此更有力地倡导对地方和社区的长期投入,而不是西方慈善和发展组织那种令人疲惫不堪的“空降”式的做法。

系统工作不是关于“解决方案”,而是为了发现和引导当地的变革之路,其速度要适合我们的学习能力和当地社群能够实施和吸收的程度。

在下文中,我将为希望采用系统观提高慈善工作有效性的组织描画出一些实用路线。

01

系统思维:绪论


慈善领域可能对系统思维津津乐道,但这也会暴露对系统、系统视角和客观性的误解。

首先,界定社会系统的边界通常是不可能的:我们常把系统视为互相关联的整体,当我们这样做时,我们最终很容易放大到宇宙:一切都以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任何问题背景都会受到其他问题、情境和系统的影响并与之相关,因此,我们的探究扩大了问题的生态和问题定义,用社会科学家维尔纳·乌尔里希(Werner Ulrich)的话说,“到了可能包含上帝和世界的地步”。因此这并不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方法。

那么,系统思维的实践就需要设定边界,这边界不仅由所讨论问题的背景决定,而且由我们的利益和需求决定。
 
在另一个关于对系统的误解的例子中,实践者倾向于用复杂的系统图 “客观”地模拟系统。但是,人类对同一系统的经验解释差异很大,他们改变或维持现状的动机也是如此。最终,我们无法绘制任何一个客观的系统或现实。

系统图可以极大地帮助各群体表达不同的观点和模拟假设,但如果系统图的视觉复杂度让人们产生了(对实际)了如指掌的感觉,从而助长了天真的过度自信,那么系统图的作用就不大了。

对于那些没有经验的人来说,这种图表的复杂性可能会让他们不知所措。2009年,美国将军斯坦利·A·麦克里斯特尔(Stanley A. McChrystal)看到一张复杂的阿富汗社会状况系统图(如下图示)时说了一句名言:“当我们理解了那张幻灯片,我们就赢得了战争。”

▲图源自网络

相反,有用的系统观能反映出人们对情境、问题以及可以和应该对它们做什么的多种解释。为“系统在现实世界中是客观存在的”这一假设松绑是向前迈出的一大步。

进步来自于以系统的方式思考社会问题,这种方式使我们不会囿于自己的偏见。著名系统思想家C.韦斯特·西丘奇曼(C. West Churchman)说:“当你通过他人的眼睛看世界时,你就是在使用系统观了。”
 
这些关于系统思维的误解并不新鲜,系统观在上个世纪经历了一个动荡的历程。科学家们在对传统分析方法和做法的缺点感到沮丧之后,采用了系统观点。

不幸的是,系统科学的现状令人不安。研究工作已经开枝散叶,成为各种难以协调的不同分支。研究观点是在相互孤立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研究结果很难转化为实践。早在50年前,著名的系统先驱、奥地利生物学家路德维希冯·贝塔朗菲(Ludwigvon Bertalanffy)就对系统实践的状况表示了失望。
 
如果有人分析当前的概念和流行语,会发现“系统”高居榜首。这个概念已经渗透到所有的科学领域,并渗透到大众思维、行业术语和大众媒体中。

近年来出现了一些专业和工作,例如系统设计、系统分析、系统工程。这些专业的从业者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新乌托邦主义者”,正在努力创造一个“新世界”,不知这是勇敢还是其他。
 
这一评估应作为对目前慈善领域热衷于系统方法的一个警示。鉴于系统研究的现状,人们不禁要问,使各组织能够实现系统变革的知识基础是什么。
 
为了将系统观建立在背景知识的基础上,一些系统思想家提出,根据系统的特点,不同的系统需要不同类型的系统观和工作。这是否是一种有益于实践的观点呢?让我来谈谈对现有系统观点类型的分类。

02

四种系统观


当大多数系统思想家和实践者在慈善事业中使用“系统”一词时,他们给出了两种常见的区分。

第一个是硬性系统对软性/批判性系统。这种区分标志着他们所持的假设和看待系统的方式有区别。

硬性系统的观点将系统视为具有确定边界的真实实体,我们可以客观地分析这些实体,并利用现有的知识和技术进行改进,以实现确定的目标。硬性系统的观点力求在特定的维度上提高系统的性能。强大的参与者联盟为系统提供外部资源和解决方案。
软性/批判性系统视角认为系统的一种作用是思考和反思人们对社会状况和问题认知所持有的主观态度。这种观点试图探索在目的、权力和发言权方面的差异;改进的意见方面的差异;以及在评估解决方案的适当性方面的差异。软性/批判性系统的观点试图促成一种探究,以发现进步的动机和选择。即使是个人或小型组织也可以调动当地资源,与系统合作。

第二种区分是原生系统对设计系统。

设计系统指的是为服务于某一特定目的而配置的实体。例如工作组、组织、职能系统,如法律、卫生和教育系统;以及治理机制。
原生系统指的是社会集群,指占据社会或地理空间并由于非正式的社会和历史进程而相互联系的人。例如家庭、社群、部落、村庄和社会。

我们可以将这些区别映射到一张四分图上,以实例列出四个系统原型:硬设计型、硬原生型、软/批判设计型、软/批判原生型。


这种粗略的分类可以成为进一步研究的有用指南。在斯坦福慈善与社会创新中心(Stanford PACS)网站上的一篇文章中,我借鉴了十年来对发展中国家著名社会企业的实地研究,并提供了这四种典型的例子。

此外,我参与领导的斯坦福社会创新中心的全球创新影响力实验室也从当前的倡议中学习,比如Co-Impact,一个由资助者和项目合作伙伴组成的全球合作组织。

今年1月,Co-Impact宣布了迄今为止最雄心勃勃的系统变革计划之一:在未来五年内提供8000万美元的赠款,支持大胆的系统变革计划,改善非洲、南亚和拉丁美洲约900万人的教育、健康和经济机会。

这些倡议才刚刚开始运作,我在这里提供的粗略分类只是为了说明这四种原型所依据的不同假设。这种分类并不能反映出这些方法的复杂性,但我希望,这将有助于在未来几年中对若干当代系统变革举措的异同进行反思。

1、硬性系统观

当代系统学者认为,硬性系统观对那些问题已经被明确理解了的情况是很有帮助的。当具有决策权的利益相关者就问题是什么、什么是成功以及拟定的解决方案的有效性和目标达成一致时,硬性系统方法就可能提供一个优质的行动模版。

# 硬设计系统观示例

Co-Impact支持了“非洲适度教学”(TaRL)项目,该项目旨在提高非洲国家教育系统的表现。TaRL针对的是教育系统中一个非常明确的地方:提高小学三到五年级儿童的基本阅读和数学技能。TaRL通过关注特定的技能和年龄范围,在教育系统内划出了一个明确的界限。大多数利益相关者都认识到儿童在学校表现不佳的根本问题,并商定了提高技能的目标和方法。


数学和阅读成绩的进步可以被准确地评估。布拉罕(Pratham)是印度的非政府组织,是TaRL模式的先驱;阿卜杜勒·拉蒂夫·贾米尔扶贫行动实验室在随机评估中检验了布拉罕的变革理论;还有一些资助者打算支持政府和地方合作伙伴实施一种经过验证的方法。制订详细的计划,预先规定资源需求和阶段性目标,这也符合硬性系统的观点。


第二个例子是印度的ECHO项目。ECHO通过视频技术将医疗专家与一线医疗服务提供者联系起来,开拓了一个行之有效的模式,改善印度的卫生系统。与TaRL一样,ECHO也是建立在现有项目模板的基础上,该模板吸收了新墨西哥州开发的专业知识,ECHO于2003年在新墨西哥州启动,此后已扩展到37个国家。该倡议从一开始就明确了它要达到改善卫生系统这一无可争议的目标;ECHO围绕一系列卫生问题和具有适当技术基础设施的地点划定了明确的界限,并为实现其确定的阶段性目标精确投入所需的资源。

# 硬原生系统观示例

两次内战和埃博拉危机使利比里亚的许多社区无法获得医疗服务。利比里亚社区卫生助理项目(LCHAP)与利比里亚政府合作,为这些社区培训卫生工作者,以替代失效的卫生系统。每个社区都代表着一个具体的社会系统,LCHAP的实施主要依靠提供特定的资源,并确保强大的利益相关者形成有力合作和共识。通过将每个社区的做法标准化,该计划最终可以将受训人员纳入正规的卫生系统。LCHAP还提醒我们,建立一个新的系统往往比改变一个现有的系统更容易。


在慈善界,硬性系统观更有吸引力,也许是因为这些观点符合西方的重要信念和偏见,如利用专业知识解决问题,以及采用正式的战略和计划来实现预定的目标。

然而,即使是成熟的卫生系统,医生、护士、患者、政府、投资者和纳税人的世界观也表现出惊人的差异。

利益相关者可能对问题是否存在或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有分歧。或者,他们可能对问题达成一致,但对问题的原因和解决方案,或者对谁应该负责改进和如何评估进展或成功与否有不同意见。

当慈善工作成功地集中在系统的一个方面时,有权力的利益相关者可能会要求重新划分影响的边界,并将其他系统方面包括在内。或者,正如布拉罕在印度的经验所表明的那样,改善教育系统的一个方面可能会提升利益相关者的期望。

尽管布拉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和增长,但印度农村青年的整体阅读和数学技能在过去十年中有所下降。将布拉罕与缺乏系统层面的影响力错误地联系起来,可能会导致与政府的关系变得紧张。
 
基于硬性系统假定的项目对甚至最小程度的偏离都很敏感,特别是当战略和资助者的期望被正式确定为明确的计划时,当这些计划失败时,这些计划可能会限制其他行动方案。

稳健的变革可能需要对系统的结构进行更根本的改造,避免出现相同问题的倾向——这是有影响力的系统思想家罗素·阿科夫(Russell Ackoff)提出的论点。因此,实施者可能会发现另一种不那么容易的方法,软系统方法在设计上处理了多种对立的目标和紧张关系,尽管速度较慢、可预测性较低,但可能是一种更有效的方法。
 
事实证明,硬性系统观更适合于设计技术系统,以实现明确的和可见的目标:如武器、发动机、电路、现代供水和排污系统。遗憾的是,大多数社会问题并不符合这一模式,著名的系统思想家建议完全放弃硬性系统观。
 
2、软性/批判性系统观
 
软性或批判性的方法基于这样一种信念,即系统构成了多层面、动态的情况,不可能仅仅通过观察就能理解。系统中的参与者有不同的世界观、优先事项、弱势部分、偏好、权力和目标。

系统的重要方面可能不可见。所关心问题的界限需要被审视和协商。共同学习比应用和推进现有的知识和专长要重要得多。这些状态往往被称为“混乱”或“邪恶”是有原因的。
 
管理学者彼得·查克兰(Peter Checkland)对硬性系统方法的缺陷感到失望,他推动了基于更适宜目标的软系统方法的发展。

他建议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能不能创造一些替代性的情况,让不同角色、地位和偏好的人都能接受,即使这些情况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并不理想?我们能否设计出在技术上和文化上都可行的变革,并且不会引发扼杀进步的阻力?

系统研究者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和维尔纳·乌尔里希(Werner Ulrich)等人将软系统方法扩展到以冲突为特征的情境中。他们的批判性系统观主要侧重于将穷人视为公民,他们需要能够有效地参与影响他们的决策。

批判性系统观力求让被边缘化和沉默者有发言权,并平衡这种尝试与务实的决定,与愿意合作的人合作,做自己认为公正的事,而不是寻求创造一个“不存在不平等的乌托邦”。
 

# 软/批判设计系统观示例

我在过去的15年里一直在关注的Sekem是一个成立于1977年的组织,它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为了解决埃及的环境和社会问题,Sekem设计了一个开放的社区,让人们亲眼目睹和体验不同的现实(情况),慢慢形成对另一种未来的看法,并在安全的环境中集体反思自己的生活和导致社会功能失调的规范和习惯。


Sekem开发了一个沙漠绿洲,它的景观非常漂亮,充满了艺术气息,每一个角落都有一个大型的露天剧场、大量的树荫和花圃。“我希望美和优雅(的环境)不仅仅是为各公司锦上添花,而是从一开始就作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将它的影响力扩散到(公司的)一切。”Sekem的创始人Ibrahim Abouleish说。Sekem使人们能够表达自己的个性,思考自己的问题和抱负,并就如何与他人和自然环境相处达成共识。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入Sekem世界的人们形成了一个与复杂的埃及现实(Sekem想要改变的制度)对比鲜明的社区。现在,Sekem就像一面镜子,向埃及展示了它今天可以实现一个理想的未来和新的可能性;在埃及其他地区悲观和无望的映照下,它的大胆愿景象征着可喜的雄心和抱负。

# 软/批判原生系统观示例

Co-Impact支持在印度比哈尔邦的一项计划,由JEEViKA(国家农村生计特派团)领导,通过应用渐进方法,培训弱势家庭在农村社区从事商业活动是一个解决极端贫困的既定发展模式。我的实验室在印度奥迪萨邦农村的研究表明,在这种环境中,人们继续因其性别和指定的种姓而被边缘化和受到歧视,并被排除在参与经济活动之外。在这个系统中,有影响力的参与者可能会抵制改变规范和权力结构的努力。JEEViKA是否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取得成功,也可能取决于它如何平衡硬性系统假设与软性/批判性系统观,使人们能够探索他们之间的张力,并找到富有成效的行为和联系方式。JEEViKA为未来几年理解这一系统原型提供了一个吸引人的测试案例。


03

社会系统的一般架构


我所回顾的每一种原型都构成了一种有局限性的观点,可能会降低从业者实施有效干预的潜力。

硬性系统观往往忽视社会的复杂性,低估了地方智慧、资源、承诺和所有权的潜力。软性/批判性观往往看起来像乌托邦式的努力,与我们的务实倾向不相容。

为了弥合这些分歧,我提出了一个由三个方面组成的社会系统的总体架构。望打算采用系统观的人注意:

  • 情境空间(situation space)


是指人们关注的情境中的状态:人们发现自己所处的客观条件为人类提供了机会,也给人类带来了制约?情境变化的动力是什么?
 
  • 行为架构(behavior architecture)


即可观察到的和不可观察到的力量产生一种情境的特征:有哪些经济、认知、规范和权力/政治因素使人们的思维和行为成为可能或受到约束?这种结构如何创造了需要关注的情况,其变化的动力又是什么?
 
  • 问题空间(problem space)


主观地解释和评价一种情境是否令人困扰,以及对谁而言:认为一种情境是应予处理的社会问题,此类判别的性质和合法性是什么?与其他问题和优先事项相比,这个问题有多重要,谁受益最大,谁受害最深?
 
我在这里提出的观点整合了硬性系统观(情境空间)的客观假设和软性/批判性观(问题空间)的主观假设。

这个系统观的第三个维度——行为架构,是系统变革的主要目标,同样适用于设计系统和原生系统。


三个系统维度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是不同的视角:观察、探索和干预社会现实的视角。这个架构对边界的传统假设提出了挑战,边界取决于对某些人群、地域或问题的兴趣或热情。边界可能实际地反映了现有的资源和能力。边界可能标志着一个人作为资助者或执行者的身份,以及一个人的责任界限。因此,系统是那些令人关切的情况,它由寻求系统变革的参与者的多种现实认识和解释所决定。
 
让我依次解释每个维度:
 
  • 情境空间


情境是指一个系统的状态,是人们所处的现实。我们可以从工作机会、获得医疗或法律服务的机会,以及参与公共、经济和政治生活的能力等方面,收集有关情况的相关事实。

情境也限制了人们的选择——例如,高文盲率、污染、吸毒、饥饿、犯罪或歧视。“空间”一词表明,我们选择关注社会现实的一个部分,一个受到歧视的人的特定情况,一个遭受健康问题困扰的社区,或一个因滥用权力而(发展)受阻的整个国家。
 
机会和制约因素的平衡决定了系统变化的动态趋势:一种情况是否在缓慢改善,能否加快这种上升趋势?形势是否停滞不前,我们需要想办法动员人们改变现状?一个形势是否在恶化,我们是否需要想办法稳定它,然后通过变化的动力引导它慢慢改善?通过对这些动态发展的思考,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设计干预措施的优先事项以及我们与系统互动的方式。
 
各种情况和可观察到的事实体现出对现实的表层理解,这可能会诱使我们认为问题就是看到的样子,并采用现成的解决方案模板,如小额信贷或基于智能手机的应用程序。这种态度促使我们去追求吸引人的新技术,但这些技术可能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或者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举例来说,让我们来看看Zipline在当地面临的张力,这是一家加利福尼亚的初创公司,它使用无人机作为一种有效的机制,将医疗用品送到加纳、塞拉利昂和卢旺达等国家需要的地方。尽管无人机取得了成功,但这些国家的卫生专业人员也对其使用提出了批评,声称无人机价格昂贵,并使有效的卫生系统的其他方面发展的优先级下降。
 
系统观提醒我们不要去急于寻求解决方案。它们鼓励我们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以创造性的方式探索和欣赏特定背景下的情境结构以及当地利益相关者的各种观点。

系统工作类似于识别拼图的基础部分,了解系统的形态是如何作用以完成它们的工作的,只有这样才能设计出通往每个人都认为是改进的、有所不同的结构的路径。
 
改善情境的干预措施面临两个基本挑战。首先,社会系统的许多方面是无法直接观察到的:例如,信仰、价值观、野心、权力和依附结构往往隐藏在行为结构的范畴内。

其次,人们作为系统中的行动者,感知到的现实情况非常不同。例如,他们可能会对某一情境是否是一个问题以及对谁来说产生分歧,或者对所谓的问题有多重要或多紧迫有不同的看法。这些方面都存在于问题空间中。

  • 行为架构


行为架构是指系统中导致某种情况发生的部分。探索行为架构需要理解个人与其他人、机构、物理和自然环境的关系。

行为架构的四个维度(经济、认知、规范和权力/政治维度)提供了跨几个系统层次的见解:个人、社区、组织、机构和社会。这种见解有助于解释诸如竞争、合作、排斥、支配和滥用等行为模式。
 
例如,试想一个村庄中有权力的精英阶层是如何排斥某些群体参与村庄决策的。规范、传统、长久以来的权力和依附结构导致了该村持续的不平等,往往形成了这种行为架构。行为架构的四个维度在人们的个人愿望与社会背景和物质环境之间产生了一种创造性的张力。这种背景影响着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通过研究行为架构,我们也可以更容易地识别出对变革工作有帮助或能阻碍变革努力的利益相关者,如有影响力的地方贤达、对地位敏感的领导者和有权力的抵抗者。我所研究的组织往往只有在他们找到方法来揭示他们所关心的群体的规范、认知和经济能力,或角色和依赖性的社会化过程时,才能取得进展。
 
系统变革要求我们对行为架构(原因)进行干预,而不是对情况(症状)进行干预。这种观点将有助于减慢我们的速度,原因有二:

首先,行为架构的重要方面是无法直接观察到的。要意识到它们并理解它们,需要我们密切关注相关情况,并与利益相关者建立信任和关系。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开始分享我们不容易观察到的情境和问题的各个方面,例如他们脆弱性的来源以及他们被虐待、边缘化和被排斥的方式。这种努力往往需要做一些与组织使命无关的事情。

例如,IDEO.org和玛丽·斯托普斯国际(Marie Stopes International)发现,要解决赞比亚少女意外怀孕这一令人担忧的情况,就需要投入一些看似无关的活动,例如开一家美甲店,以建立与年轻女孩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无偏见的环境使女孩们能够讨论一些令人不舒服及有争议的话题,如避孕和不采用它的原因。
 
第二,不同的行为架构会产生看似相似的情境。因此,我们需要抑制我们对来自其他语境的经验的依赖,以免我们直接应用熟悉的情境原型,而这些原型在当前情境下并不发挥作用。我们必须了解引起特定情境的具体行为架构。看似相似的情境下的架构差异往往会破坏在表面上看起来相似的不同语境下复制解决方案的努力。
 
理解行为架构和情境之间的联系是系统观的核心。但是,为了有效地开展工作,我们还需要探索人们如何以不同的方式解释相同的情境。差异决定了谁会支持、抵制、受益或受到变革工作的影响,也决定了我们可以有效探索哪些变革途径。
 
  • 问题空间


问题不是客观存在的。我们可以更有效地思考社会问题,反思一种情况确实令人不安并应予处理的说法的性质和合法性。即使在紧密相连的社群中的人们,对世界和他们所处的情境,也可能持有非常不同的主观印象。人们的态度、动机、角色感或目的感、观念、信念、期望和习惯各不相同。根据一套价值观和期望来判断一种情况有问题,不一定符合当地利益相关者的看法。
 
各种情境总是反映出弱势力量和利益分配方式的不对称。限于某一情境的人往往与受益于这一情境的人共存。任何对常态的改变,无论这样的情境对某些人来说多么不适,都可能会遇到阻力。

最近的软系统和批判性系统实践侧重于让利益相关者参与到目标情境中来,以便为阐明他们的分歧和为如何克服这些分歧提供空间。这项调查的目的是发掘人们对某一局势的多种观点,明确差异和误解及冲突的来源,并建设性地、有意识地探讨张力和对立观点。
 
不急于消弭张力,不急于做出不成熟的暂时妥协,往往是创造性解决方案的来源。

软性/批判性办法力求通过与人们合作而不是“为”他们工作来发掘他们的潜力,让他们在确定和拥有解决方案方面有发言权,而不是把解决方案强加给他们。

执行者强调的不仅是解决分歧,更要挖掘本地智慧,调动穷人的智谋。重点不是“解决”穷人的问题,也不是“重新设计”他们的制度,而是一点点地共同创造积极的变化轨迹。
 

04

认真对待系统


从这个整体系统架构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重要的论点:系统中没有具有魔力的物体或力量,也没有我们可以轻易撬动的有力杠杆,有的只是复杂的社会现实。

每当我们提到社会现实时,总是指的一个系统,因为所有的个人、社会情境、群体、问题和权力关系自然都是系统的一部分。仅仅使用”系统”这个词,而不改变我们对待困难情况的思维方式,并不能提高解释能力或将干预方案设计得更好。
 
系统观还意味着多种现实的同时存在,以及探讨和解决主观差异的需要。但社会学家警告我们,不要陷入关于社会问题的天真的主观主义,不要忽视客观制约因素,正如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Robert Merton)所写的那样,这些制约因素“既影响人们做出的选择,也影响这些选择的个体和社会后果”。

认真对待情境空间需要将决策建立在客观证据的基础上。认真对待问题空间还提醒我们,并非所有重要的证据都是客观的。认真对待行为架构提醒我们,并非所有的证据都是可见的。

从这个系统的观点来看,在舒适的家中书房里设计干预策略显然是一种低效的做法,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系统工作要求我们接近系统,甚至要近到令人不适的地步。

是否愿意实施这种缓慢而艰难的系统变革工作,将考验我们的决心,并揭示出我们真正关心的东西:我们是寻求产生影响力以证明我们自身,还是寻求为社区服务,帮助他们发现和创造他们自己的系统变革轨迹?
 
采用我所概述的系统观的最关键好处可能是减少和消除慈善界的一些“病症”。这些病症包括痴迷于技术性解决办法,急于显示大规模的影响力,以及由不属于目标系统中的人制定具有预先目标的战略。

系统观有助于我们减少对问题和情况的描述不足(约翰娜·梅尔和我称之为“理解的错觉”)和高估我们干预和改善情况的能力(我们称之为“能力的错觉”)的风险。但是,雄心和能力之间逐渐扩大的差距往往是灾难的根源。
 

05

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我们如何提高完成系统变革的艰巨工作的能力?我们迫切需要更有针对性的研究,我们需要从发展中国家捕捉更多的观点和声音。本文是一份发展中的文档,我打算在收集新的见解时发展、修正和扩展它。

我的研究将解决的问题以及我希望 SSIR 读者能在未来几年内帮助探索的问题包括:我们如何有效地进入系统并与之互动?对于哪种类型的情况,四种系统原型的假设最合适?哪些实践有助于发掘和绘制行为架构的维度?我们如何为开放的沟通和探索张力与冲突搭建平台?我们的从业人员如何在慈善工作中采用软系统和批判性系统工具?我们如何支持和稳定系统变革和转型过程中面临系统崩溃风险的中间阶段?
 
采用系统观需要对我们组织的重要部分进行深入思考和决策。无论我们是资助者、执行者,还是兼有两种身份。

以下是考虑采用系统观的组织应与其所有员工进行的三次对话。这种讨论可以促使他们探究自己的意图,提高他们系统变革的能力,从而在总体上有效地开展慈善工作。
 
  • 使命与身份


我们关注哪些情况或问题,为什么?我们在哪儿划定情况的边限?作为变革的推动者,我们的责任界限是什么?我们如何发展自己的角色、身份、抱负和能力?采用系统观意味着什么,我们期望得到什么结果?我们需要改变哪些态度和心态?
 
  • 能力


我们如何评估进展,我们需要掌握什么东西?如果对系统来说我们的知识和专长无关紧要,我们应该用什么来代替它们?资助者以怎样的速度做出资助决定?我们是继续推动快速的连续资助周期,还是应该根据我们对成果反思和从以前的资助中学习的能力来调整资助周期的节奏?系统观如何改变我们与受赠方的关系?我们需要建立哪些支持结构和能力?我们如何发展软/批判性系统方法的实践?这种做法应该放在一个单独的专职部门,还是成为我们一般的工作方式?
 
  • 视角


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显性或隐性方式是什么?我们是否相信系统在现实世界中“存在”?我们在工作中是优先考虑硬性系统观还是软性/批判性系统观?我们是否坚信我所勾画的那种三维度架构?如果不是,那么我们看待世界或系统的方式是什么?
 
系统观在理想情况下会使我们慢下来,这一想法有实际意义。干预措施的领导者需要找到管理这些漫长的学习过程的方法,并能够积累深厚的情境知识,以证明其投入的合理性。

因为这种缓慢的方法可能在短期内不会带来“成果”,从而有可能失去员工、资助者和组织合作的社区的支持,所以我们必须找到维持动力和进步感的方法。放缓决策的速度、推动变革的速度、打破社会秩序的速度,以及我们报告证明我们有多好、多聪明、多负责任的数字的欲望的速度,很可能是使慈善工作更有效的最有用的贡献。



来源: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2020年冬季刊原标题:《改变系统?欢迎加入慢运动》作者:Christian Seelos,斯坦福大学PACS中心全球影响力实验室联合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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