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来自加州亨廷顿海滩的18岁女孩朵拉（Dora）参加青年领导力项目“全球公民年”（Global Citizen Year），并在塞内加尔的蒂亚迪亚耶（Thiadiaye）度过了7个月。该课程的其中一项是完成一个满足当地需求的社区项目。基于同当地青年的对话交流，朵拉决定为塞内加尔的高中生和大学生制作一本关于奖学金机会的详细信息的指南。

虽然她成功用英语和法语完成了这本指南的写作，但仍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她：一旦她离开了（课程结束了），这本书会怎么样？她的导师或其他社区成员会把它打印出来并分发出去吗？有没有人会更新它的内容，或者把它翻译成塞内加尔的国语沃洛夫语？谁或哪个机构会为成本付费？如果一个学生对此指南有疑问，或者申请某项奖学金并被录取了，但在求学的过程中遇到了障碍，谁会在他们身边陪伴支持?

▍“项目”存在的问题

长期以来，像朵拉所完成的这样的独立项目一直是领导力发展课程的核心要素。这些项目（projects）是基于应用学习（applying learning）的目的来设计和实施的，作为整个课程（program）经历的一部分，为参与者提供基于成人学习和行动学习（action learning）原则的学习机会，为社区带来切实的利益，并经常促进合作。然而，它们也有明显的缺点，包括：

课程和资助者导向。将一个项目作为课程的最高要求意味着按照是否匹配课程及其资助者的标准来定义成功：该模式预设了一系列潜在表现指标，而参与者的项目被期待着去实现这些具体的要求。其结果之一是，参与者可能只学习到完成特定项目所涉及的技能。

短期影响力。领导力课程中的项目在设计时不常考虑长期发展。通常，他们必须符合课程的时间限制，并且一旦个人完成课程，项目不会获得持续的资金或其他方面的支持。因此，其影响力很少能持续下去，使得这项工作及其所关注的社区得不到持续的支持。

缺乏对人际关系和身份的关注。社会变革领导力本质上是关系型（relational）的。它需要变革者有能力通过深入倾听和学习来建立坚实的关系和协作，从而洞察人们的身份、故事和价值观，以及社区的真正优势和需求。它还需要变革者理解自己的身份、故事和价值观。将重点放在项目设计和完成上并不能鼓励参与者投入时间和精力来发展并积累这些能力和理解。

强化对权力角色的假设。项目模式通常指派一名课程学员来完成一个项目，甚至解决一项问题。但这通常假定参与者拥有社区所缺乏的权力。任何既定的社区都各自存在着领导和权力，同时人们已经在为社区而努力。然而，课程经常引导参与者扮演有害的角色，成为个人英雄式的领导者，在不了解当地领导和权力结构，也不了解正在进行的努力的情况下设计和实施项目。

无法在学员现有的工作和领导力基础上拓展。当参与者进入领导力课程时，他们通常已经有从事社区工作的经历。课程往往不是在原有工作的基础上发展，而是通过要求参与者开发新的、不相关的短期项目，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向。

低效、不必要的时间负担。为了满足课程要求，参与者经常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提出个人的项目想法并完成他们的项目。如果参与者不能把项目作为他们日常工作的一部分，该项目就会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团队项目通常有类似的影响，需要大量的计划和协调，并要求参与者投入大量的注意力来建立一个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合作的团队。

▍将视野拓展到项目之外

十多年来，全球公民年一直致力于帮助年轻人培养韧性/适应能力、同理心和能动性，成为全面发展的世界公民。当新冠疫情袭来时，该组织创建了一个纯线上的课程。两年后，组织决定回归面对面的教学模式，并借此机会后退一步，重新评估自己的模式，以保持其学习和创新的文化。它首先组建了一支全球设计团队，然后通过在线调查，让年轻人分享他们在领导力课程中最需要的东西。设计团队和接受调查的1000名年轻人的全球视角引导了对课程的长期组成部分的重新审视和核心设计原则的转变。

当设计团队以尊重当地的声音，促进可持续的、本地驱动的解决方案的承诺重新构思课程时，团队同时在对以下问题苦思冥想：课程如何确保当地社区有机会定义自己的挑战和需求，且解决方案将由本地驱动并长期可持续发展？它如何才能促进协作努力，尊重社区努力的现有成果，以及当地的领导方式？课程如何核心化关系和社区建设？

今年，组织对课程进行了重新设计，不要求参与者设计、申报和完成某个项目。在新的形式中，课程将参与者与当地社区成员配对，并要求他们专注于学习和建立关系，而不是将识别和解决问题作为总结性的工作成果。

重新设计的课程的一个重要部分是基于社区的资产绘图（community-based asset mapping），这一过程鼓励课程参与者站在学习和谦卑的视角，了解社区中现有的资产和解决方案——这是建立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课程构成旨在将自我发现（self-discovery）和全球思维导向（global orientation）作为每位参与者提升领导力过程的一部分，并围绕四项原则建立：意义创造、反思、在社区内和与社区合作学习，以及参与者在真实生活场景中向当地领导者进行体验式的“干中学”（experiential learning-by-doing）。

在新一轮的全球公民年中，像朵拉这样的参与者将把所有的时间都集中在向社区中的人们学习上。他们将专注于培养同理心，以及建立对他们所处的社区更全面、更真实的理解。他们会让自己的经历变得有意义，而不是把无尽的时间花在研究奖学金和制作一本在项目结束后可能没人用的指南上。

▍聚焦在项目进行的同时学习

领导力课程设置还可以支持那些有外部项目的人。“卫生政策研究学者”（Health Policy Research Scholars）是面向博士生的一项为期四年的领导力课程，帮助学者树立他们的领导身份，培养合作式的领导方法。课程学者要么来自历史上被边缘化的背景，要么来自特定博士学科中代表性不足的人群，或两者兼而有之。他们的亲身经历不仅激发了他们对健康公平的热情，而且还构成了他们对健康公平的理解，以及他们通过政策、系统变革和领导力实现健康公平的方式。

作为全日制博士生，大多数参与者手头已经有一个主要项目：他们的学位论文。论文要求学生合作、产出知识、制定策略并管理冲突，所有这些都有助于他们为在职业生涯中担任项目中的领导角色做好准备。

为了与博士学习这项以项目为中心的工作进行互补，“卫生政策研究学者”将重点放在“人”身上。除了围绕健康公平的培训和课程外，它还致力于帮助学者探索和表达他们的个人和职业价值观，认识和发展他们的优势，并分享他们对变革的愿景和对自己领导力的叙事。该课程还为参与者提供职业指南和一对一的领导力指导，帮助他们实践领导力概念，并根据他们独特的学术和专业背景做定制化。

这些课程元素的设计是为了塑造参与者的领导身份，提高他们理解和正视自己领导身份的能力，让他们对自己的（边缘）身份保有安全感，从而能够接纳和跨越差异。这一愿景借鉴了领导力的社会变革模型和社会行动领导力与转型模型，将领导力定义为“一个动态的、转化性的、关系的变革过程”，在直面不公正的同时促进公平。该课程的最终目标是培养参与者帮助他人找到共享的使命、共享的愿景和共享的价值观的能力，这些都是推动持续合作所必需的。

“卫生政策研究学者”认为，这些因素既适用于促进集体社会变革，也适用于引导以项目为重心的学术环境。最近的定性调查数据和对参与者的访谈表明，学者们在完成课程后，对自己作为领导者的身份有了更高的认识，对自己作为领导者的角色有了更大的信心，对合作和社区包容在领导中促进卫生公平的重要性有了更深的理解。

▍培育更深层次的领导力

我们不建议所有的领导力课程都完全抛弃项目（的形式）。正如“卫生政策研究学者”所说明的那样，项目可以被纳入有意义、有效的领导力发展中。关键在于：参与者的成长和学习必须起始于发现和指出他们自身的优势，重视他们是谁（以及他们将成为谁），并提高他们与他人合作和学习的能力，无论这些能力是否涉及项目所需。

基于我们从工作中的成功和挑战中习得的经验，同时关照那些只关注项目的狭隘视角的潜在弊端，我们为那些希望将参与者的经验根植于更深层次的领导力课程和资助者们提供以下建议。

面向参与者和社区。在设计领导力课程时，要考虑到参与者和社区。他们的优势是什么？他们的需求是什么？参与者最需要培养的技能是什么？没有唯一正确的领导方式，也没有唯一的领导力学习方法能适合所有人及他们独特的环境、他们想要在世界上创造的变化，因此我们需要寻找，适应和创造更灵活的模式。探索如何与从事社会变革工作但可能不被视为领导者或拥有领导头衔的人合作并为其提供新的协作工具。设计课程以支持其体验式学习，并根据参与者和社区的独特语境实时应用其所学和见解。

为长期影响力而设计。从长远来看，课程的正向影响取决于参与者和社区成员的经历和学习。优先安排机会，让参与者加深对自己的了解，加强他们的领导身份，发展他们倾听、学习和与他人合作的能力。探索帮助参与者投资长期社区关系的方法，正如投资社区本身一样。

重新平衡和思考权力。当聚焦于人和人际关系时，应该为参与者们创造机会，让他们发展自身反思权力动态的能力，重新考虑谁来领导以及如何领导。设计课程以阐明社区已经拥有的权力和领导优势，并将参与者置于学习的角色中。与其鼓励参与者将自己视为为社区做贡献的英雄领袖，不如创造机会让他们体验与社区的合作。

以参与者现有的工作和领导力为基础。与其让参与者离开他们已经在做的工作，不如探索为他们提供资源和学习机会的方法。例如，作为其成果重要性方法（Results Count approach）的一部分，安妮·E·凯西基金会（Annie E. Casey Foundation）将已经在早教或已经在医疗保健等领域内工作的人聚集在一起，并向他们提供一套对结果驱动型领导力（results-driven leadership）来说非常重要的技能和框架。

把时间集中在相关的工作和学习上。根据参与者想要从事的工作，以及他们最需要学习什么来实现目标，来设计和评估每个项目的元素。例如，全国家政工联盟（National Domestic Workers Alliance）制定了领导力课程，重点是培养家政工倡导他们的共同利益和推进公平政策的能力。

我们鼓励领导力课程和其他社会部门组织将这些原则应用到他们自己的工作中，并更广泛地考虑这些原则的影响力。如果教育机构在设计课程时纳入这些原则，他们会取得什么成就呢？如果这些理解成为地方、国家和国际的课程、组织、活动和网络的基石，它们能取得怎样的成就？我们相信领导力课程可以作为一个微观世界，推动社会部门中的每个人看到并为我们自己、我们的社区和我们的世界创造新的、更公正、更公平的可能性。

伊莱肯·托米蒂·阿切尔是全球公民年的首席课程官，她为课程的影响力、一致性和质量提供战略愿景和运营监督。他也是致力于改善发展中国家药房服务和医疗保健的社会企业维纽基金会（Vennue Foundation）的理事会成员。

杰西卡·哈林顿是“卫生政策研究学者”的学者和校友领导力发展主任，也是一名经过认证的领导力和优势教练，在研究生课程开发和咨询方面拥有十多年的经验，致力于课程中每位学者的个人和学术进步。

黛博拉·密翰（Deborah Meehan），领导力学习社区（Leadership Learning Community）的创始人和前联合执行董事、黛博拉·密翰咨询（Deborah Meehan Consulting）的负责人对本文亦有贡献。

来源：《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2023年春季刊

原标题：Leadership Development Beyond Projec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