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穿越时空回到50年前，告诉波尔多石屋住宅的居民，他们居住的街道有一天会成为世界遗产古迹，他们可能会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些为城市工人阶级建造的朴素石灰岩住宅通常是单层的小房子，环绕在波尔多历史悠久的中心城区边缘，长期以来难以摆脱破旧、肮脏和乡土气息的名声。即便在今天，两旁都是石屋住宅的街道也显得树木稀少，荒凉落寞。尽管这些建筑所在的城市只是中等规模大小（尽管波尔多在法国历史和文化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以法国城市的标准来看，房屋的低矮程度也让人感到尴尬。波尔多一座石屋的露台，摄于5月14日。摄影：Nathan Laine/Bloomberg然而，近几十年来，作为波尔多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扩张的产物，这些石屋不仅受到人们的追捧，还成为当地狂热拥趸推崇的建筑。2007年，波尔多的“月亮港”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些建筑也就纳入了规模最大的城市“世界文化遗产”的范围。但是，石屋吸引人的地方不仅是精巧迷人的石头装饰，也不仅是光秃秃的建筑正面背后隐藏郁郁葱葱的花园，而是因为，在人们对城市化的未来进行激烈辩论的世界里，这些建筑表明，低层独栋住宅实际上可以有紧凑的布局，支持高人口密度，甚至具有相对可持续的生命力。这些房子的起源再寒酸不过了。虽然这个名字“石屋”（法语意为“摊位”或“档口”，相当于英语的“工坊”）最初指的是沿着中世纪法国城镇的城墙建造的作坊，但波尔多的这批小房子实际上是相对较新的建筑现象。石屋大约在1850年左右开始出现，为来自农村的人提供住所，当时正值波尔多（现在的法国第六大城市）蓬勃发展的时期。工业化带来了新的就业机会，使这座城市摆脱了以前对葡萄酒贸易和航运的严重依赖。务农的家庭抓住了可能是他们第一次逃离农村劳作的机会，搬到了城市生活，通常住在沿着波尔多旧城墙边上新建的单层房屋社区。这些房子之所以低矮，不是因为法律的要求——典型的石屋高度甚至比市政规定的标准还要低——而是因为房屋的居住者在农村的文化习惯，他们以前就是住在类似农舍的低矮建筑里。当时土地也没有进行特别密集的开发，因为葡萄种植的经济替代品的出现使得农田的价格下降。
此外，波尔多缺少在法国其他城市活跃的大型建筑企业，这意味着土地所有者和开发商往往是小规模的企业家，他们把自己的土地分成小块出售。这些地块的大小意味着——至少从街道上来看——业主们把他们的房子建在彼此的边界上，造成了排屋的假象，尽管每栋房子往往是单独建造的。
这些小块土地还留有一些绿地空间。波尔多的新居民习惯于自己种植一些食材，因此需要可以劳作的花园。因此，石屋后面的绿地在历史上通常不是叫“花园”(jardin)，而是叫“菜园”(potager)，用来种植人们做法式浓汤的原料。狭窄的房屋正面出人意料地让位于后面似乎不断扩大的空间。摄影：Nathan Laine/Bloomberg平均来说，后花园占了房地产面积的30%。摄影：Nathan Laine/Bloomberg所谓的“单侧”石屋，只有三个房间，沿着一条走廊依次排列。这些房间包括前面的卧室或工坊，后面的厨房和用餐区，以及夹在中间的暗室（没有窗户的房间），可以用作储藏室，也可以当做没有光线的卧室使用，后面是花园。考虑到当时家庭人口众多，这些房子肯定非常拥挤，至少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通风不良，而且有点潮湿。不过，许多石屋的平面空间还是比较宽敞的，经常在地下室的上方加盖，获得额外的空间，有时在墙上的高处开小窗户，使地下室适合居住，有时只是安装金属挡板挡住街道，这样就可以直接在地下室装满煤或木头。波尔多还出现了面积更宽敞的“双侧”石屋，正如本文的图片和插图所示，所有房间位于中间走廊的两侧。在这些空间中，后面的用餐区扩大成为宽敞的客厅，带有一个露台，可能还有一个炊具存放室和洗手间，延伸到花园里。传统上，前门外面挂着帘子，以保护木材不受雨淋。摄影：Nathan Laine/Bloomberg随着这种住宅类型在波尔多市的建筑中占据主导地位，石屋的设计进一步扩大面积，越来越多地培养了中产阶级客户。建筑商有时会再加盖一层，卧室只朝向房子的后面，这样建造的房子从临街一侧看起来仍然像农舍，但实际上后面有多层宽阔的阳台。这种建筑模式的逐渐扩展，给石屋带来了一个关键特征：内向的感觉，低矮狭窄的建筑正面出人意料地让位给后面似乎不断扩大的空间。同样，前面使用百叶窗的宁静卧室——传统上，前门外面挂着帘子，以保护木材不受雨淋——让位给后面使用更频繁、面积更宽敞的卧室。总的来说，这种布局给人一种奇怪而愉悦的印象，即这些房子实际上里面的空间比外面大。富裕居民回到波尔多老城的边缘，将曾经的工人阶级小屋改造成了中产阶级住宅。摄影：Nathan Laine/Bloomberg石屋的前门和窗户用雅致多样的装饰加以强调，蜂蜜色石灰岩精心雕刻着卷轴、冠饰、藤蔓和花环的纹样。这些细节体现了从新古典主义和巴洛克风格到新艺术和装饰艺术的各种建筑风格，但由于建筑的高度和石材类型仍然非常相似，所以保持了和谐的风貌，使每一栋房子看起来既与邻舍有极其相似之处，又有迷人的发现。这类经济实惠的雕刻装饰可能没有改善建筑外立面背后的居住条件，但仍然不失为一种趣味，偶尔留下污垢的痕迹，只会进一步勾勒出每处装饰和壁柱的轮廓，加深浮雕的层次感，更加具有浪漫的魅力。尽管如此，设计显然存在缺陷。暗室很快就收获了潮湿、阴暗、通风不良的恶名。虽然对于需要储物间的家庭而言，没有光线的房间也不成问题，但贫穷的工人不得不将其用作卧室。当几个人必须挤在这样的狭小空间里，环境肮脏也就不足为奇了。与此同时，缺少明确用途也给了这些房间更多灵活性，这也是石屋的建造一直持续至二战时期的原因之一。这些房子不仅受到追捧，甚至成为一群本地铁杆粉丝的崇拜对象。摄影：Nathan Laine/Bloomberg波尔多建筑学院研究员尚塔尔·卡莱(Chantal Callais)写过一本关于波尔多石屋的书，他说，二战以后，它们的历史和全球许多古城的历史很像。她在邮件中告诉彭博CityLab栏目：“它们在20世纪50年代被抛弃，不再作为工作场所；20世纪80年代开始引起特权阶层的兴趣；最后在21世纪初，社会授予文化遗产身份，拔高了它们的地位。”战后，此类建筑“邋遢的乡巴佬气质”遭受抨击。1953年，波尔多城市建设检查员抱怨“石屋中心的卫生状况往往令人堪忧。部分内部空间被游廊遮蔽，这个结构在上世纪非常流行，但不符合一切卫生规则”。不仅存在设计缺陷，无边无际的低矮排屋的景观也很平庸，“缺乏个性和激情。”由于没有承重墙，可相对轻松地调整内部格局。摄影：Nathan Laine/Bloomberg尽管官方存在微词，但此类石屋仍保存了下来。波尔多没有太多清理贫民窟的经历，法国的城市重建往往会在城市边缘新建住房项目，而非像美国那样在中心城区大拆大建。它们能保存下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受到了公众的欢迎，波尔多自己的城市建设检查员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如今：老城区的历史外观，适合步行，没有快速的车流和太多店铺，同时保留了郊区的相对静谧和私密性。这些石屋的大量保存得益于它们的高度灵活性。房屋的石质外壳内没有承重墙，可相对轻松地改变格局。由此，为了更适合现代生活，更多人打掉了暗室，打造了更大的客厅，并加入天窗或飘檐窗，让光线从其他房间进入。与此同时，地窖也可重新利用，改造为浴室、工作间甚至卧室，这样一来，它就变成了下沉的复式公寓，这在法国是一种很受欢迎的复式改建方式，卧室（通常较昏暗）位于主起居室下方的地下室里。在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的地区，增加从街上可见的楼层已几乎不可能，但将背面屋顶拉平，打造出有屋檐的大阁楼，仍是常见做法。卡莱说石屋区域的人口也相当稠密，无疑远高于其他独栋住宅郊区的密度。波尔多郊区平均密度仅为每公顷10套住房，但城市石屋街区的密度为每公顷60-100套住房。它们在环境方面的表现也不俗。“热效率还有改进空间，但这些房子本身拥有良好的特性，”卡莱说，“邻居构成了保温层，石头具有良好的热惰性，传统阳台可在室内室外之间作为缓冲空间，如果朝向合适，还可改造为生物气候温室。”波尔多历史中心区域的石屋带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最大的城市世界遗产项目月亮港（因其月牙形状而得名）的一部分。摄影：Nathan Laine/Bloomberg郊区住房被称为“肥沃土地的巨大蚕食者，并导致过度使用汽车”，但石屋也具备充足的绿地，房屋正面没有树，但中心区域有一片“安静和可渗水的绿岛，平均占房屋占地面积的30%”。因此，石屋所在的社区可以说符合“温和密度”的定义：中低层住宅区，在住宅特征与绿地水平及高居民密度之间取得平衡。但我们不应因此就不加批判地赞扬这些石屋。它们目前备受推崇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牺牲可负担性为代价的。如果这些房屋仍是低收入群体的低声望住房，住户很可能缺乏资金，无法将它们改造成如今采光更充足、更宽敞的房屋。尽管如此，这些外部美观、内部实用的房子为未来提供了可能的借鉴。除房屋魅力外，它们还体现出“郊区”特色，包括郁郁葱葱的花园和自家前门，同时不必产生导致郊区无限蔓延的贪婪的家庭足迹，人们也不必完全被束缚在汽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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