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按东亚的标准衡量，乌兰巴托最近的发展也十分惊人。2000年，蒙古首都约有76.8万人口，而现在，这个数字已增长一倍有余，全国340万人口中有一半生活在这里。然而，蒙古人从乡村向城市生活的快速转变并不代表与过去游牧生活方式的彻底决裂。在乌兰巴托发展的同时，许多新居民仍保留了一种现已成为这座城市景观代名词的半流动式居住方式：蒙古包。蒙古包是蒙古的半游牧牧民传统上使用的可以快速组装的帐篷，它为迅速摆脱游牧生活方式的人们提供了廉价、便捷和熟悉的居所。非政府组织“需要帮助的人”(People in Need)的负责人蒙贡吉希格·巴特巴特尔(Mungunkhishig Batbaatar)童年时曾住过蒙古包，他说：“我越来越意识到，如果说有一件东西可以代表蒙古，那么蒙古包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但蒙古包在乌兰巴托的前景仍存在变数：面对环境和管理方面的重大问题，乌兰巴托市希望逐步淘汰蒙古包，用公寓取而代之。与此同时，像蒙贡吉希格这样的非政府组织和蒙古包片区的居民也在探索如何保留独特的住房设计并加以改造，以满足现代需要，让人们住有所居。无论是哪种方式，蒙古包及其在这座城市的面貌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8月，乌兰巴托郊区的传统蒙古包。摄影：Davaanyam Delgerjargal/Bloomberg在乌兰巴托的蒙古最大户外市场，购物者们在一个熟悉的场景，即被成千上万蒙古人称为家的白色毡房周围流连。市场里出售的是蒙古包的各个组成部分：制作棚顶的圆形木质穹顶；用于组成墙壁的柔性柱体；以及用于保温和防水的羊毛毡和白色的纺织罩面。乌兰巴托纳兰图市场里出售的羊毛毡隔热材料。摄影：Davaanyam Delgerjargal/Bloomberg在蒙古的很多地方，蒙古包——这个名称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家”——仍然是流动人口的居所。牧民们在祖先居住的地方放牧数月，到了换季时节，他们就拖着“蒙古包”，沿着古老的路线行进。蒙古包易于拆卸、打包和重建——90分钟就可完成——这使它们成为适合流动生活方式的实用、高效的家。这是蒙古过去非常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就连现在的首都也曾一度是游牧民族的天下。17世纪，乌兰巴托曾是一个游牧寺庙和名为乌尔古(Urgoo)的朝圣地的所在，直到20世纪20年代苏联的规划者设想了一个有组织的永久性示范城市，将把游牧民族的乡村社会转变为固定居住的城市社会。然而，尽管乌兰巴托的核心地带分布着苏式公寓住宅区，但如今从空中俯瞰，蒙古包点缀其中成了城市扩张最显著的特征。这些圆顶建筑坐落在宽敞的通常比美国郊区的院子还大的围栏内，冬天用厚毡绑紧，通常建在木制或石制平台上，并将位于地下的部分密封，以防热量外泄。到了夏天，墙体会被挖开，让空气流通，并用防水罩面取代隔热材料，防止暴雨的侵袭。
由于空间有限，蒙古包的主人都是组织管理大师，他们在传统的柜子和木制橱柜中找到了储物解决方案，用来存放餐具、儿童玩具、学习用品和各种家用小摆设。大部分自然光来自舷窗式的窗户和入户门。父母的床兼做沙发，孩子们晚上可以铺上垫子和毯子睡觉。由于蒙古出了名的泥土和暴风雨，包括沙尘暴、暴风雪和夏季的冰雹随时可能降临，因此必然要不断进行维护和清洁打扫。蒙古包可以抵御这样的天气条件，但在零下40摄氏度的低温条件下，在墙壁上悬挂地毡可以增强隔热效果。20世纪60年代的乌兰巴托，那时城市尚未大规模扩张。现在，蒙古近一半的人口住在这座城市。摄影：Dean Conger/Corbis/Getty Images20世纪80年代，蒙古戈壁省，人们在组装蒙古包。这种建筑技术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摄影：Paolo KOCH/Gamma-Rapho尽管乌兰巴托目前禁止分配新的土地，但蒙古包的建设用地通常是在蒙古公民结婚后免费发放给他们的，典型的蒙古包造价约为600万图格里克（1778美元）。其宽度通常在六到七米，最多可容纳六人。由于成本低廉，易于建造，即使是最贫困的家庭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住房。能工巧匠甚至改造了典型的蒙古包设计，建成了完全木制的营地度假村、会议厅甚至咖啡馆，安装了窗户和地暖。有时还增加了辅助空间，配备了带有自来水和地暖设施的浴室。尽管具有了多种功能，但乌兰巴托的蒙古包却成了污染和贫困的代名词，临时搭建的街区和未铺设的道路也带来了严峻挑战。蒙古包没有公寓那样的集中供暖和管道系统，居民只能烧煤和使用户外厕所。这是呼吸道和肺部疾病的诱因，也是导致一种有时被称为乌兰巴托“空气末日”(airpocalypse)的空气污染流行病的原因之一。过去十年中，肺炎病例增加了20%，成为婴儿死亡的主要病因。世界卫生组织指出，这类污染大多发生在室内，尤其是在主要使用未加工煤炭的家庭中。为了减少室内空气污染，包括蒙古科技大学和联合国在内的组织将重点放在了烹饪、取暖和隔热方面。由当地公司生产的这几种功能的成套产品，包括电加热设施、羊毛毡保温材料和通风用风扇，每年可为家庭减少总计数百万吨的煤炭消耗，大大减少烟雾排放。这些改造让蒙古包居民世代相传的解决方案实现了现代化。乌兰巴托冬季的污染情况。空气质量一直是蒙古首都的老大难问题。摄影：Davaanyam Delgerjargal/Bloomberg传统的柴炉和煤炉仍在普遍使用，造成严重污染。摄影：DavaanyamDelgerjargal/Bloomberg“每到烧煤的季节，我母亲都会从黑市上收集纸壳，用来给我们的蒙古包保温，”蒙贡吉希格说。几十年过去了，他将与专家合作，在同样的市场上寻找隔热材料，并对它们进行超低温测试。像蒙贡吉希格那样的组织会向巴特-埃尔丁·采尔马(Bat-Erdene Tsermaa)这样的企业家授权，采尔马创办的Hybrid House生产创新产品，比如在当地制造的电暖器——用当地的粘土包覆，可以获取和保持更多热量。蒙贡吉希格说，并非所有的改造措施都取得了成功。有一项计划鼓励蒙古包住户购买所谓的高效炉灶，但居民们说，这种炉灶取暖效果不如老式灶。乌兰巴托禁止使用未经加工的原煤，但污染同样没有减少，依然严重，部分原因是清洁加工过的煤球等替代品仍然会排放一氧化碳。正如蒙贡吉希格所了解到的那样，解决了最明显的问题，就会发现其他更深层次的问题。必须不断重新评估，当地公司正将投资转向不可预见的新领域。“起初，这是保温和取暖问题，”他说，“但几乎立刻就变成了空气流通问题。我们意识到，一旦保温效果很好，就需要增加通风，因为这会带来室内空气质量问题。”用电烤箱做饭有助于减少煤炭使用，并减少蒙古包居民接触颗粒污染物的机会。摄影：Davaanyam Delgerjargal/Bloomberg电取暖和加强保温也有助于减少污染和降低燃料消耗。摄影：DavaanyamDelgerjargal/BloombergGerHub是一家研究机构，利用学术界和主要户外服装集团的专业知识，提出了最佳建议。户外服装公司Arc'teryx和The North Face帮助开发了保温材料的原型，当地的缝纫工可以仿照着用在蒙古包的墙壁和地板上——对于门和天窗之间的接缝处要特别留意。在获得补贴的情况下，一个蒙古包的全部保温材料成本约为20万图格里克（59 美元），而Hybrid House的取暖做饭两用炉的折扣前价格为160万图格里克。主要障碍仍然是，即使有补贴，这些费用对那些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的家庭也是一种考验。非正式的规划也给应急服务带来了挑战，因为无节制的增长造成了迷宫般的城市规划，在极端天气下尤其难以驾驭。联合国表示，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一些城市当局甚至试图完全禁止新建定居点，但收效甚微，反而给居无定所的流动人口带来了更多苦难。这些隐患的持续存在意味着有些人希望彻底取缔市区的蒙古包。“蒙古包仍然是蒙古人的主要居住方式，并将继续下去，”乌兰巴托市长尼扬巴托尔·希什热(Nyambaatar Khishgee)说，“然而，住人的蒙古包位于城市定居点内，却没有民用基础设施连接，卫生条件很差，这不合适。”这位市长说，经过三代人的公寓生活，乌兰巴托的居民已经做好了在没有蒙古包的情况下继续生活的准备。他提出了一项城市发展计划，将从今年起购买土地，有计划地用正式的公寓楼取代蒙古包。他的政府为首都制定的2040年总体规划(2040 Master Plan)不包括蒙古包，这表明蒙古包将不再是乌兰巴托长期存量住房的组成部分。自2000年以来，乌兰巴托市的人口增长了一倍。摄影：DavaanyamDelgerjargal/Bloomberg一些蒙古人对于城市没有蒙古包的未来表现出抵触和不安，取代蒙古包片区的措施已被证明是不受欢迎并难以落实。蒙古包结构的经济性仍然极具吸引力，同时也有迹象表明，蒙古包片区可以变得更具可持续性和适应性。奥云楚伦·奥东格勒(Oyunchuluun Odongerel)住在乌兰巴托市中心向北约45分钟车程的地方，她以前是一名裁缝，现在已开始改造她家的蒙古包。以前，奥云楚伦一家每周要花费约12美元购买原煤和处理过的木材，而现在，新的保温材料和高效电炉让家里变得更干净、更便利——奥云楚伦利用自己的缝纫技术，用当地采购的毛毡制作了隔热材料。她说，新电暖气的使用成本与以前烧柴烧煤的炉子一样，但室内的空气变清新了，而且由于进行了妥善的隔热改造，家里保暖的时间也更长了。“因为不烧柴了，我们家的浪费也少了，”奥云楚伦说，暖气马上就热，她的孩子和丈夫不用早上花几个小时做准备了。她说：“收拾好出门大约只需要一个小时，比以前省了一半时间。”夏季的几个月，奥云楚伦会把蒙古包外墙的罩面提拉起来，改善室内空气流通。摄影：Davaanyam Delgerjargal/Bloomberg她准备购买的下一个大件是生态厕所，取代户外的坑厕。一些公司已经开始设计用于淋浴并提供更多隐私空间的模块结构。这些变化并没有让蒙古包变得很舒适——附近的煤球加工厂散发着硫磺味，而逐渐出现的毫无规律可言的房屋地址也让外人难以辨别方向。蒙古包的优势仍然在于它可以独立地坐落在自家的围栏之内。隔热材料辅以防水罩面，夏季可以防止暴雨的侵袭。摄影：DavaanyamDelgerjargal/Bloomberg“公寓里既暖和又有自来水，”奥云楚伦说，“但住蒙古包，我们有自己的土地，可以自由地生活。”如果能帮助居民重新掌握在向城市过渡期间失去的部分维护技能，恢复邻里关系，蒙古包也会变得更加宜居。支持蒙古包片区创新的非营利组织GerHub的CEO达苏伦·阿兹巴亚尔(Darisuren Azbayar)表示，乌兰巴托的快速城市化影响了传统和习俗的继承。这包括蒙古包每年三到四次的例行拆卸。在城市环境中，你很少会把蒙古包拆了再建，这就减少了再次为蒙古包进行隔热保温的机会。“有人想继续住在蒙古包片区，因为他们有土地，有自由。他们喜欢住蒙古包是因为这是他们传统的一部分，”她说，“他们唯一的要求是有足够的基础设施，这样就能提高生活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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